三、小楼
乱世之中粮食的价值不啻于生命,即将秋收之际,雁翎堡周围的大片田地其实也早已成为周边多处势力的垂涎之物。
勺头村的废弃,便是因为在距离勺头村四十余里处有一座五羊山,山势险峻,上下山只有一条可通行的小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伙百余人的强人占据了此山,时不时对雁翎堡周边袭扰。
而勺头村恰好距离五羊山最近,又在雁翎堡的易守隘口之外,所以正是被山匪袭扰的方便之处,村民逐渐舍弃的村落,纷纷移居到雁翎堡隘口之内距离雁翎堡更近的位置。
所以何重道决定把这些女子安排在此处,一来可以让这些女子参加秋收,二来顺便请逢成竹这支力量协助雁翎堡守住这西南边角几日,确保今年的秋收能够顺利进行。
雁翎堡内的习武校场,一大群青年男女正在初升的太阳下挥汗练习搏杀,被称为“赵先生”的赵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斜躺在阴凉处的躺椅上,不时啜一口身边的凉茶。
顾辞远,魏勇等人则是在校场内对着那些招式稍欠的青年后生时不时给这个一脚给那个一巴掌,而裘坦,却在一个个仔细调整几个女子的招式动作,依旧平平静静一丝不苟。
虽然是一处破败的村落,但是对于这些劫后余生颠沛流离多日的女子来讲,却是无比的亲切,在十几个堡丁的帮助下,修缮房屋,清理水井,缝洗衣物,忙的不亦乐乎,女子们的嬉闹一时间让这个村落莺莺燕燕楚楚动人起来,而逢成竹等人却始终如消失了一般。
一阵急奔的马蹄惊起了村边正收割茅草用来修葺屋顶的几个女子,马上的郭劲大腿上插着一支羽箭疾驰而来,白马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染成红色,这时一名女子喊道“大家快把将军扶下马,我帮他取箭”,郭劲打量着讲话的女子,女子面色一红道:“家父原是一名郎中,我随家父学过一些处理刀枪箭伤的手法,请将军快快下马随我来”
郭劲略带迟疑的被几个女子七手八脚扶入房内,在那位女郎中的指挥下几名女子慌忙烧热水寻药草。
撕开郭劲大腿的衣物,看到箭矢是从外侧斜**肉内几乎将大腿外侧贯穿,女子略松一口气说道“还好没伤到主筋脉,只是没有贯穿,待会儿取箭将军怕是要吃些苦头”边说边用一根布带把郭劲的大腿紧紧勒住。
“用这个挖出来吧,是支翼箭,有倒钩”,郭劲递给女子一柄锋利的小刀。
待加入了地丁、蒲公英、蓝芩和其它一堆药草的水烧开后,女子把小刀用开水冲洗几次,然后把一团布让郭劲咬住,用刀在箭头前端处切开肌肉,把箭头向前推出来,再把箭头和木杆的连接处剪断,最后慢慢地把箭杆抽了出来。
郭劲咬住布团,锥心的疼痛加上失血让他有些眩晕,眼前陌生女子的模样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了一个熟悉的容貌身形,郭劲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女子拔出箭杆,清洗伤口,再用针线把伤口缝合,直到最后女子把脸贴在他大腿上轻轻咬断针线,抬起头把额前一缕被汗水打湿的秀发顺到耳后。
“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叫我小楼便好”
“哦,小楼………”
入夜后,逢成竹来到郭劲养伤的房内,郭劲吧那支箭头递给逢成竹,这是一个隆脊双翼箭头,做工精致,逢成竹抓着这支箭头,面色凝重。
“山上防守严密,绝非平常流寇”
“能让你带伤而回的,岂能是寻常草寇”。
“头儿,看来我们有些麻烦了”
逢成竹默默点头然后留下些伤药,叮嘱郭劲好好养伤,然后便出门消失在夜色当中。
在中原林立的诸多坞壁中,雁翎堡的规模属于中大型坞壁,墙高壁厚,南北近三百步,东西近两百步,俨然一座小小的城池,其内商贸集市虽然简单却是一应俱全。
终得抽身准备返回勺头村的赵螭和裘坦站在雁翎堡内的的中街,街道由青石铺成,两侧几处油盐杂物店人来人往,恍惚间似乎给了人一种太平盛世的错觉。
裘坦站在一处杂物摊前,拿起一面铜镜放到面前,铜镜里面映出一个鹅蛋脸的女子,容颜秀丽,只是一双丹凤眼中的目光在平静中却掺杂丝丝忧郁和冰冷,裘坦轻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铜镜继续向前走去。
一丝甜香的气息自风里飘来,裘坦止住脚步,一处小小的门帘内,是店主刚刚做好的枣花糕。裘坦转身冲赵螭伸出手,赵螭嘟囔着“没钱,没钱”却还是把钱袋扔了过去。
普普通通的枣花糕,甚至做得略显粗糙,但是在这烽火不断的岁月里,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奢侈。
裘坦从称好枣花糕里抽出一块,剩下的让店主包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把手里的枣花糕掰成了两块,然后才把其中的一块放进了口内,枣花糕还是那股熟悉的香甜的味道。
裘坦拎着包好的糕点走到店外的赵螭旁边将手里的纸包递给赵螭:“带给秋果那几个孩子吧”
赵螭一阵错愕,“把嘴张开”裘坦又淡淡的对赵螭说,赵螭顺从的把嘴张开,然后嘴里被裘坦塞进了半块枣花糕。
“分吃了吧,甜的,吃完了,我们还要去打仗”裘坦说完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愣愣的望着裘坦的背影,吞下糕点的赵螭瞥了瞥嘴,忽而自言自语道:“其实,要是不成天凶巴巴冷冰冰,还是挺好看的”………
压弯了秸秆的黍子终于变成了黄橙橙一片,收获的时刻到了,整个雁翎堡变得忙碌起来,勺头村的女子们在十多个堡丁的带领下开始秋收。
黄橙橙的黍子收进袋子里,动人的笑容也浮在了姑娘们的脸上,姑娘们高兴的说笑着,全然不顾叶子和杆秸划伤了自己细嫩的手掌,汗水和灰尘脏花了自己脸庞的白皙,有了粮食,代表着生命便有了继续下去的资本。
人们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在田野远处,时而会有几双饿狼一般眼睛在偷偷观察着她们。
经过七八天的起早贪黑的紧张收割,整个雁翎堡开始疲惫下来。这时的五羊山,像是一只睡醒后饥饿的恶兽,而勺头村,有这头恶兽垂涎已久的粮食、女人,还有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堡丁。
最好的时刻来临了,这头恶兽笑了起来,开始露出尖尖的獠牙,只是这只恶兽却不知道,还有二十多个它从未发现的猎手一直藏在勺头村周边的密林里,悄悄的等着它的到来。
雁翎堡向东一百多里的怀州城已经被石赵占领,怀州城是座不小的城池,因此也驻扎了大量的赵兵,早在一个多月以前,怀州城便派出不少赵兵在四周开始搜掠。
占领五羊山的山匪原本是一群在战火中流落的难民,为了生存下去这群流民占山为王成为了山匪。
二十多天以前,这支流民山匪在山下游荡时遭到了一支赵兵百人队的伏击。虽然山匪中原本也有不少悍勇之辈,但无奈实力悬殊,流民出身山匪完全不是赵兵正规军的对手,在损失近半后,山匪选择了投降,而这支赵兵则鸠占鹊巢在五羊山上驻扎下来,相必也是为了把五羊山当做一个临时据点,方便秋收后狠狠的在附近抢掠一番。
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一支大批骑手、步卒和车马掺杂的队伍从五羊山出发,两个时辰以后,按照计划,他们将会出现在勺头村进入梦乡的人们面前。
一头猎鹰在天空盘旋了两圈,然后落在了逢成竹平伸的手腕上,逢成竹解下猎鹰脚腕上的金属小管,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得到消息的逢成竹马上派人快马通知雁翎堡,接到快马而来的信报后,何重道也丝毫没有耽误,安排何渠等人立即集合一百多名精壮堡丁去支援勺头村伏击山匪,何渠等人一听有仗可打,一时间精神抖擞,点起人马还有七八条黑亮的细猎狗一路向勺头村奔去。
河渠带着队伍一路狂奔,不到半个时辰百多号人便和逢成竹一众人集合在一起。
逢成竹看着到来的精壮堡丁,从接到信报,农忙中抽身整装集结,然后奔赴到十里外的勺头村,一共用了不足半个时辰,雁翎堡的军事素养连逢成竹也不禁暗暗赞叹。
逢成竹同样把人分成三批,由顾辞远和何渠带着大多数堡丁去勺头村设伏,裘坦和周通带着十名弓箭娴熟的堡丁在村外远处设伏截断抢匪退路,而自己则和斥候营隐藏在勺头村和雁翎堡之间的隘口之处。
